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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kebi (我要发达),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我拥抱了鬼子兵
发信站: BBS 荔园晨风站 (Wed Jan 12 19:50:02 2000), 转信

 我拥抱了鬼子兵
            双 石

  我真正脸对脸照过面儿的鬼子兵,只有东史郎一个。

  也许从前跟日本人打交道的时候也遇到过当年的老鬼子兵,不过人家脑门儿上
也没贴标签,咱干记者时间不长,也没方军老兄那份敏感和意识,会去想这是不是
当年扛三八大盖在中国土地上杀人放火的主儿。现如今在中国土地上的日本老者一
个个儿都是慈眉善目见人就鞠躬,哪还跟《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
》里山田啦中野啦松井啦什么的对得上号呀。再加上现如今中日已经友好了,从先
前的中华民国到今天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都大人大量,把鬼子们的赔款都给免了,杀
十遍也不解恨的鬼子兵们也没打没杀都活着放了回去成家立业现如今也尽享天伦之
乐了,这份恩德甭说天高地厚,也算是大仁大义了吧?

  咱打小就被党被毛主席被邓大人教育要咱把罪过算在军国主义者头上,日本人
民也是战争的受害者,中日两国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咱相信党相信毛主席也相信
邓大人,也确实是身体力行了──毕竟战争过去那么久了嘛,冤冤相报何时了,还
是和平友好是正路啊。

  可不行啊,日本国那边儿老有人跟咱没完没了。

  教科书事件就甭说了,前几年又有人出来把当年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已经板上钉
钉铁案如山的南京大屠杀抖落出来要翻案,有个叫石原慎太郎的鬼子居然说什么“
南京大屠杀”是虚构的。

  还有那个靖国神社,数十年如一日地公开为战犯们招魂扬幡,日本国的头头脑
脑不断线地在那地儿进进出出。半个世纪过去了,日本国会竟然连一个公开谢罪的
决议都形不成。有在日本的网友来函称,现如今的日本,主张战争史中日本“受虐
待”的观点吸引了许多年轻人。去年,将日本军队描写成亚洲抗击西方殖民主义者
的卫士的连环漫画书《战争论》成了畅销书,赞美战犯东条英机的电影《自尊:命
运的瞬间》获得了最高票房。

  光在日本国里折腾也就罢了,还跟咱中国人没完没了的纠缠。

  天津光荣公司弄出来个什么《提督的决断》,成都的伊腾洋华堂竟然公开挂出
招牌要在中国青少年中搞什么《我心中美丽的日本国》有奖征文,蹬鼻子上脸也他
娘的够狂的了。十二年前,一个当年在中国杀过人放过火的老鬼子兵东史郎公布了
自己的战争日记,来到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向中国人民下跪谢罪。一回到日
本国,就有人跳出来叫唤,说他给大日本皇军大大的丢人现眼,是日本国的叛徒云
云。六年后,还窜掇另一个老鬼子兵把他诉上法庭,说要以此来证明南京大屠杀纯
属虚构,日本军队当年到中国不是侵略,而是帮助亚洲各国人民反抗西方殖民主义
的奴役。

  方军来信说老鬼子东史郎最近又败诉了,过去日本军队侵华十四年,是咱每一
个中国人的耻辱;现在日本右翼对侵华历史的否认态度,是对每一个中国人的蔑视


  妈的,我觉得方军说得还是太客气。

  难道东京高等法院的判决,不是对每一个中国人的宣战?

  没有硝烟,却送来了浓浓的火药味儿。

  方军还说,东史郎这老鬼子在日本国内被右翼势力挤兑得够呛,这次到中国,
是来向中国人民汇报去年的审判情况的,同时也是为了争取中国人民的签名声援。


  哇,日本国有这么高觉悟的老鬼子?

  唔,得看看去。

  我和节目组的同事们一商量,大家都说好好去会会这老鬼子。

  行前,我专程去看望了秦老伯。

  秦老伯大名秦传厚,一九三一年参加红四方面军的老战士,抗战时曾经在赫赫
有名的八路军三八五旅当过保卫科长。这老爷子一生身经千战,裹创六处,一处伤
就是一个故事,其中有四处是小鬼子枪炮给留下的纪念,一条胳膊还短了一截。要
不是解放战争初期因负重伤转到一野工作,没跟着刘邓进大别山,这位在陈锡联的
三纵九旅以打仗不要命出名的政治委员五五年授衔时绝对是少将中将的干活。

  老爷子一肚皮打鬼子的故事,火烧阳明堡是他的保留节目。

  文革时,老伯当了走资派,住五七干校的棚子,那会儿,七八岁的我经常看着
大人们苦中作乐开晚会,每次都嚷嚷着叫当权派出节目,老伯倒也不含糊,虎倒雄
威在,抱着一只残臂,昂首挺胸用他那五音不全的安徽嗓子唱起了他随意改过歌词
的《游击队歌》: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仇敌;
  我们都是飞行军,一天能走几百里。
  ……

  虽然我打小就会唱这歌,音哪调哪词什么的也比老伯准得多。可我到现在为止
也绝对唱不出老人那份自豪那份得意那份威风那份气派来,那曾在万山丛中青纱帐
里纵横驰骋的游击战士那种神彩飞扬荡气回肠的豪情壮气,是后人们无论如何也无
法模仿的──即或他是名气很大的演艺界巨星。

  我多次听人演唱过《游击队歌》,没一个能象秦老伯一样唱得让我热血沸腾。


  我是在医院里见到秦老伯的。

  一进病房,我心里酸酸的──八十四岁的老人正躺在床上吸氧。

  从来都挺着腰板的老伯这回整个就缩了一截,一脸倦倦的病容,老年斑似乎比
以往重多了,一张曾经红光满面的脸萎缩成了拳头大小,说话也是有些接不上气。


  我脑海里立刻就掠过了四个很不愿意面对的字:

  “英雄迟暮”。

  我告诉老人说,我这回要到北京去见一个悔悟了的鬼子兵,这悔悟了的鬼子兵
如今来向中国人民,也像你这样的老战士谢罪来了,你有什么话要对他说我们可以
带给他。

  老伯很高兴,一高兴又说起了阳明堡。

  我私下里很希望老伯能说出我原谅你向前看中日友好是大局之类的话来,这样
也显着咱中国人有气度不是。

  可老伯就是不说这两个字。

  老伯的大儿子秦大安是曾经漂过黄河的英雄,我打小就叫他大安哥哥,他当然
知道我想让秦老伯说些什么,就在旁边一个劲儿地诱导,想让老人说出“友好”之
类的印刷体来。

  老伯就是不理。

  大安契而不舍地劝。

  老伯一急,把话筒往大安手里一扔:

  “乾脆你说算了,原谅个啥嘛!”

  得,老爷子死不原谅鬼子兵。

  虽然没达到目的,我心里还是挺痛快的。要换了我,我也很难把“原谅”二字
蹦出口,你想想,亲眼看到鬼子杀人放火奸淫掳掠,还跟自己打得头破血流你死我
活的,哪能轻飘飘地一句道歉就了结了,咱国家对日本国够仁义的了吧,可人家那
边儿领你的情么?人家哪年不弄出几件事情来给你上上眼药啊?

  说实话,我潜意识里很想看到老鬼子们痛哭流涕叩头鞠躬。

  我觉得要不亲眼看见这个,始终影响我做中国人的感觉。

  带着这种期望,我和摄制组的同事们登上了飞机。

  东史郎来了。

  乍跟这老鬼子照面儿,很难想象这是过去在影视作品中见过的那些留着小胡子
、嚷嚷着“八格牙路”的鬼子兵。那些个鬼子兵打着膏药旗扛着三八大盖耀武扬威
,杀人放火追花姑娘,那事儿怎么混帐怎么干。凡在鬼子的刺刀下过来的老人们一
说起鬼子,都恨得牙痒痒。

  从前在部队听跟他们交过手的老首长们说,那小鬼子可真不是人养的,不过人
家打仗也的确不含糊,枪打得准,炮玩得熟,家伙好,敢玩命,战斗素养没得说,
还一脑门子天皇陛下,绝对不是善茬,很不容易逮住活的,一但逮住,象个宝贝疙
瘩似的,立马就送延安日本士兵反战同盟,学习几个月再送回来当军事教员或敌工
干事,日本八路的干活。

  面对眼前的东史郎,我最直接的感觉就是此言不虚。

  东史郎一头飘然的白发,腰挺得倍儿直,步履简直就可以用“矫健”二字来形
容,精神矍烁,语调铿锵,全无一点蹒跚挪步龙钟老态。说实话,当时给我的第一
个感觉说起来挺狭隘的,就是觉着这老天有那么一点不公平,这老鬼子,在咱中国
土地上杀人放火没受过惩罚遭过报应不说,反而越活越象个寿星佬了。想起离开成
都前秦老伯躺在病床上那英雄垂暮的样子,我心中的不平衡简直就冒到了嗓子眼儿
,鼻子也酸酸的,这杀人放火的老鬼子没遭报应,是不是老天爷也在给咱中国人上
眼药啊?

  当时就想对着这老鬼子喊一嗓子“八格牙路”。

  可咱是来采访他的,况且人家好歹是客人,焉能造次。

  用北京话咱这叫没脾气,随大流跟着撵罢,这老鬼子当年杀人放火也没偿命,
今天倒成明星了,你看那首都各家电台电视台的长枪短炮,把个老鬼子整个就捂了
个严严实实。

  我挤进去对老鬼子说:

  “我们是来自四川成都的记者,我们欢迎东史郎先生将来到成都来,当年你们
扛着三八大盖来我们不让你们来,现在你作为朋友,我们欢迎你来。”

  叭,老鬼子立正行了个军礼。

  这东史郎,怎么看怎么还象个老鬼子。

  废话,人家本来就是个鬼子兵嘛。

  老鬼子全无卑躬之状,我们摄制组的人也不平衡。

  妈的,这老鬼子,现如今到咱中国的地界上了,还是那样挺胸昂首,这是真谢
罪还是假谢罪?

  把这种不平衡告诉方军,方军沉默片刻,叹道:

  “唉,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也是在和自己的过去较劲啊!”

  这话在理。

  这老鬼子也真有让咱服气的地儿。你比方说“认真”二字,人家战败回国后一
直在反思日本军队在中国土地上干的究竟是些什么事儿,想了这么多年想明白了悔
悟了还专程来中国谢罪,在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前一揖到地长跪不起,这种
对自己人生的认真态度怎么说还是很令人钦佩的。这还不算,还挺费劲儿地把那一
大堆日记整理出来,把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儿恶事儿混帐事儿都抖落在世人面
前──而这样做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整个日本民族都绝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特别是还要面对在日本国内日益猖獗的右翼势力。

  《东史郎日记》出版后惹来了一大堆麻烦,自己被当年的战友们诉上了法庭不
说,家中还要受到右翼分子的骚扰,官司一打就是六年,而且两次败诉。

  可这老鬼子却一直义无反顾四处奔波,连遭败诉依然不屈不挠,一直孤军奋战
不依不饶地要跟右翼们把官司打到底,一定要在扭曲的日本社会里把历史的真实昭
诸于世,这怎么说也是一种难能可贵吧?谢罪就一定得是见人钻裆,逢人叩头么?
我们让他谢罪对他自己的意义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让他抛弃做鬼的狂妄,还他
以做人的尊严吗?老鬼子对自己的过去开战,对军国主义开战,对右翼势力开战,
不就是一种最有价值的谢罪方式么?与叩两个头鞠两个躬说两句抱歉相比,这样的
谢罪不是更有意义么?

  跟这老鬼子打交道的过程中,我一直就努力这样平衡自己。

  说实话,道理好懂,真要做起来挺难的。

  也许是穿了十多年国防绿的缘故,在跟踪采访的日子里我很想跟东史郎套点近
乎说点军人之间的话题。

  在同机去南京的路上,我逮住了机会:

  “东史郎先生,我曾经是军人,想问点军人的话题。”

  “好啊!”老鬼子很认真地点了头。

  “你在淞沪战场与中国军队作过战,你对他们的战斗力有何评价?”

  “我们的武器很好,士兵们都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武器运用很充份,中国军
队的士兵们虽然很勇敢,但武器和军事教养都不如我们,所以打不过我们。”东史
郎认真而诚恳。

  “你们的官兵都很勇敢么?”我心里极不舒服。

  “我们当时都迷信天皇,加上军国主义教育中对中国人的民族歧视,所以上了
战场都是视死如归的。”

  “你所见到的中国军人也是这种状态么?”

  “不,作为军人,我们当时很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打到后来中国军队的军官们
都跑光了,剩下一大堆兵让我们抓了俘虏?……”

  “……”我一时噎住了。

  我怨恨我的那些军界先辈们,为什么你们当时就不想着给六十年后我这个晚生
后辈长些脸,让我在这老鬼子面前多点因你们而生出的自尊和自豪来。

  “当时遇到过民众抵抗你们么?”我还不死心。

  “有,而且不少,但这些抵抗都是零星而又无组织的,很容易被我们击破!…
…”

  “……”我又一次噎住了。

  也许当时我的脸色很难看,东史郎立即噤声不语,带着一脸与他的老者身份完
全不符的惶惑,默默而又怯生生地看着我这个后生小子。

么值得记取和反思的么?东史郎们当年不把中国人当人,肆意虏
掠残杀,当然是军国主义的长期教育所致。但作为中国人,我们这个曾经一盘散沙
状的民族的每一个个体和每一部份群落,是不是都在这些施暴者面前充份地表现出
了不可辱不可欺的精神状态和组织状态?有当年的抗日老战数众多。据查证,在整个抗日战
争期间,侵华日军在关内的
总兵力最高时也就一百多万,平常不过八十来万,而皇协军、治安军、和平建国军
之类的汉奸部队竟然也逾百万之众,甚至超过了占领军的总数,这在第二次世界大
战同盟国中,即或不是独一无二,也算是极其罕见的了。

  而且这些投敌的汉奸部队都能对自己助纣为虐说出一整套很充份很官冕堂皇的
理由来,比如“曲线救国”,比如“为使更多的中国人免遭战火肆虐”,比如“中
日两国共荣共存”,……

  难怪有人言,要没那么多汉奸,抗战能抗八年?

  从这个老鬼子回答上,我对“国耻”二字有了更深层面的理解,对那个时代我
们民族心理的深层构造有了痛切的认识。同时,也对那些在那样一个环境里唤起民
众与敌人浴血搏杀,坚持抗战,振奋起民族精神的老战士们充满了敬意。

  方军书中写过一个珍藏着东北抗日联军总司令杨靖宇将军就义后照片的老鬼子
,那老鬼子说杨将军当年率领三千人的饥疲之师在白山黑水间与数十万关东军战斗
了近十年,战死后日本鬼子从他被剖开的胃里找到的只有草根和棉絮。

  老鬼子说,这个人使他们改变了对一个民族的看法。

  我想,如果这个民族人人都如杨将军,如果杨将军手中有组织的人群不是三千
而是三百万三千万,还有谁敢欺侮她?

  果如此,我在老鬼子东史郎面前还会有今天这种尴尬吗?

  到了南京的当天,我们的主持人又和东史郎产生了不愉快。

  我们摄制组的主持人年纪较轻,对战争历史知道不多,正因为如此,他在行前
的案头准备也非常认真,阅读了大量的关于南京大屠杀的历史资料。在这个过程中
,他经常无法平复他自己的感情──他怎么也无法理喻这些残暴的烧杀奸淫的事儿
会是正常人类干出来的。

  可想而知,他面对老鬼子时平衡自己心理是多么地不易。

  晚上我们专访时,东史郎带着一种他那个年龄的老人通常都具有的固执,向我
们述说他亲手杀死三个中国人的事情。

  太血腥,太残酷,太让人不能接受。

  我们的主持人听不下去了,几次打断老鬼子,提出质问。

  东史郎急于解释,交流又有障碍,结果越急越没法说清楚。

  两边僵住了,谈话只好暂停。

  几天来一直精神矍烁的东史郎起身往外走时有些颤颤巍巍,两行浑浊的老泪也
漫出了眼眶,直到这时,我才从他身上发现了与他年龄相符的龙钟老态。

  我顿生侧隐之心,一把把他揽在怀里。

  我明显地感觉到,老鬼子在我怀里瑟瑟发抖。

  我想,东史郎的心中,一定有一种永远也无法排遣的孤独,一种在心理上被排
斥于正常人类之外的孤独。他在那场战争中丧失的人性,哪怕是穷其一生来追悔,
也是难以释怀的──这也许就是方军书中所说的老鬼子们一看见中国人就兴奋就想
交流的深层心理动因。

  这实际上也是一种惩罚──老天还是公道的。

  他是战争的加害者,也是战争的受害者,这话真没说错。

  由于这场不愉快,与东史郎同行的日本朋友们一直非常惶惑不安,当我们摄制
组在房间里争论时,他们就站在屋外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听着。

  深夜了,六十多岁的老者、日本政论家津田道夫把我拉到了他的房间喝酒。时
间太晚,我们没法把翻译刘燕小姐叫起来,只好在纸上写写划划在手上比比划划地
进行交流。

  一进门,他就把一张纸举到了我的面前:

  “不正义的侵略战争,正义的抗日战争!”

  确信我看懂了这句话时,白发老人孩子似的搂住我哭起来。

  好容易连比划再写划把他劝住,他又拿出关于南京大屠杀和日寇暴行的画册来
,翻到有天皇、近卫和东条的照片那一页,用手指头狠狠地戮,差点把纸给戳破…


  还不消停,又在纸上写了一大堆。

  好在片假名比较多,津田道夫又能写一些中文,我也看懂了个大概齐,意思是
日本军队占领南京时他只有六七岁,也举着小旗上街游行庆祝皇军圣战大胜利,当
时日本民族整个就处在疯狂状态,完全不会去想也不敢去想日本军队在人家的土地
上都干了些什么。现在,六十多年过去了,应该认真反思和总结了。为这个,他写
了一本书《南京大屠杀与日本人的国民性》……

  和东史郎一样,津田先生也是一脸的惶惑和渴求。

  我大恸,紧紧地拥抱了这位差一点也成为鬼子兵的津田先生。

  我明白,津田先生一直在寻求中国人的理解和原谅。

  翻译刘燕小姐介绍过,这位老者是靠七根钢筋撑着身体,东奔西颠与东史郎站
在一起和右翼势力斗争的。

  我想,要是日本民族人人有如津田道夫,我们中国人谁还愿把仇恨传给后代?
不知道这样的日本人究竟占多大比例?

  第二天一大早,东史郎很认真地告诉我:

  “我很理解你们那位年轻人,我很喜欢他,我想,如果他在六十年前与我相遇
,一定是一位勇敢的抵抗战士。如果可能,我还想和他多一些机会交流。”

  可惜后来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东史郎在南京四处奔波,他已经被各个单位瓜分了。

  他说,南京,是他的再生之地,是他的第二故乡。

  的确,在灵魂的沉沦之地再生为人,这就是东史郎心中“故乡”的含义。

  在《东史郎日记》(中文版)的首发式上,在南京大学的演讲会上,东史郎用
铿锵的语调,发表了震撼心魄的演讲。

  他的结束语尤其让我动容:

  “东京的法官们没有资格审判这个案子。真正的审判者应该是中国人民。

  日本有一亿二千万人口,中国有十二亿人口,我恳切希望能够得到一亿封中国
人民对东京高等法院的抗议信。

  我再一次,再一次地请求大家。”

  八十七岁的东史郎,还是一个处在战斗状态的士兵。

  然而,与六十多年前完全相反的是,今天,他从鬼的恶梦中觉醒,回归到人的
世界,与他曾经蔑视和任意肆虐的人们站在一起,举起正义和公理的旗帜,向他曾
经尊崇和迷信的一切,公开宣战。

  东史郎在忏悔。

  他的忏悔,是以战斗的方式来实践的,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勇敢而平静地面
对日本右翼势力的围剿,即或两次败诉,也全无颓唐之状;如果没有脱胎换骨的悔
悟,他能如此坦然地面对这一切么……

  东史郎在战斗。

  他在战斗,与那些幻想重温历史旧梦的人战斗,与自己曾经狂热奉行的军国主
义思想战斗。或许,在日本,面对右翼势力的猖獗,他的声音很微弱,他的身影很
孤单。

  而他仍然义无反顾……

  我和这位风烛残年还在四处奔走呼号的日本老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在我的心灵深处,响起了一个声音:

  上去扶他一把……

  中国人,都应该伸出手来扶他一把。

  为他,也为我们中国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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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是我的最大弱点.....因为我常做女人的俘虏

但我的真正的致命的弱点却是
                                  ——没钱!!!

※ 来源:·BBS 荔园晨风站 bbs.szu.edu.cn·[FROM: bbs.szptt.net.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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