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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Jun  1 21:12:40 2001), 转信

沦为商品的大学

作者:许知远



大学不能由成本会计师开办,也不能办成一个紧跟变化的市场型商业性企业。这不仅对大
学自身是一种危害,对于我们力求为之服务的社会,则危害更深。

--亨利·罗索夫斯基前哈佛大学文理学院院长


如果有一天,我们通过方正集团想起北京大学,通过同方电脑记住清华大学,中国将会变
得怎样?不管是1998年北大100年纪念,还是2001年清华90年校庆,校方与公众津津乐道
的是方正在香港的上市与紫光的收益增长。媒体更愿意报道北大、清华这两个名字如何在
资本市场上呼风唤雨,如何创造了180亿的市场价值,却对大学真正价值避而不谈。就像
我们忘记了陈章良大学教授的身份,而完全视其为懂生物技术的企业家。

与此同时,柏克莱的部分学生正在抗议校方在1998年与瑞士制药巨子Novartis公司签署的
一项协议。Novartis提供给柏克莱大学植物与微生物系2500万美元研究基金;作为加报,
公司优先享有该系三分之一的发明专利权,并且占有研究委员会5个席位中的2个,参与决
定资金如何分配。抗议的学生认为,这项协议无耻地将大学出卖给商业利益,侵犯了大学
基本的自由研究原则。

1964年,当柏克莱21岁的学生马里奥·萨维奥谴责“大学正在变成一家工厂,成为美国工
业界的服务者”时,响应者众。但今天,萨维奥所谴责的事实已变成弥漫在美国高等教育
界的主流气氛,大学不仅为商业公司输送人才,而且更直接地参与商业行为,匆忙地将学
术成果转化为实用效益。斯坦福大学与硅谷之间的密切联系,成为计算机革命主要的驱动
力。该大学早在1990年就设立了“研究鼓励基金”,以帮助教授学术概念转化成实用产品
。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亦设立内部风险基金。即使极度推崇传统学术的芝加哥大
学也成立了一家非赢利性公司,帮助以教员学术成就为基础的新公司的创建。今日的美国
,与大学有关的公司每年共创造340亿美元的财富,提供28万个就业职位。

对于大学过度卷入商业化的浪潮,支持者与反对者同样理直气壮。前者认定在知识发现成
为经济发展原动力的时代,大学必将由边缘走向社会中心。美国强烈的实用主义传统,也
使大学从来就不忘为社会提供服务。一些教育者认为,美国大学在19世纪末的急速扩张与
工业界的成长,正是相互影响的典型。大学为工业界输送了大量懂得农业技术、化学技术
的实用人才。

反对者更多地援引欧洲传统。追求知识本身是欧洲大学不变的传统。不管是巴黎大学、海
德堡大学,还是牛津、剑桥,它们或者会卷入政治斗争、或者为国家所用,但它们在教育
中始终反对实用主义,而致力于培养修养良好的绅士,强调智力与知识是最终目的。大学
绝不能屈服于社会压力,它是我们理想社会的实验室,是庸俗社会潮流的批判者,是新思
想的发源地,是人类最崇高的人文情怀与好奇心的滋养地……德国人洪堡与英国红衣主教
纽曼永远无法相信,大学的存在竟是为了增加商业利益。

对于美国大学的管理者来讲,他们或许知道人文主义者的大学理想,但他们必须面对联邦
政府逐年减少的教育拨款。柏克莱负责人格登·罗瑟说,Novartis公司这笔资金的四分之
一将用于其它系的建设。现在的三座科学大楼分别建于20年代、30年代与40年代,没有钱
,他无法使大学的研究设施现代化,无法维持一流的研究水准。


越来越汹涌的商业化浪潮,暗示了我们的大学正在面临又一次重大变革。中世纪对于神学
人员的需求,促成了大学的发端。教会的优越感让大学变成了象牙塔:18世纪,启蒙运动
带来的精神觉醒,使经济堡改造的柏林大学成为现代大学的范例,杰出的人才在此研究世
界,发展知识。

那么今天呢?就像丹尼尔·贝尔在《后工业社会的来临》中所说的,大学不可避 地成为
社会的核心力量,成为经济运转的轴心。不管是斯坦福大学还是柏克莱或者中国的北大与
清华,他们都不可能回避日益商业化的社会,而且仅仅用“堕落”来形容这次变革也过于
粗暴。当哈佛大学在1908年培养出第一届MBA时,当哥伦比亚大学在1912年设立新闻学院
时,批评者都认定长春藤不应该培养如此实用型的人才,他们错了。在90年代,牛津大学
拒绝设立工商管理学院的举措,更多源于官僚机制与过分保守的态度,而非有力地抗拒商
业社会。

然而,没有原则的拥抱商业化比牛津大学那样拒绝更加可耻。不管是接受商业公司的捐赠
,还是自己创办公司,大学的管理者与教师都必须明了,这是他们并不得已的举措。他们
需要金钱维持大学的研究、教学,最终的目的是为了某种崇高的理想,是培养更完整的人
格,是追逐更宽广的视线,这是洪堡的理想,也是纽曼的理想。

但是,不管是斯坦福还是清华、北大,它们正在遗忘这种理想。斯坦福的教师们持有大量
新生公司的股票,热情地加入创办公司的行列,他们的学生忙于赚钱而非学习。围绕在北
大、清华周围的形形色色的公司也同样证明,赚钱已经变成了大学的主要目的。同时,我
们也看到,那些没有直接价值的空前的漠视。柏克莱自然资源学院的助理院长唐纳德·达
斯坦批评说,企业的损款只会被用在有商业价值的研究上,而关于环保等研究却没有得到
支持。

1998年,乔治梅森大学1700名学生与180名艺术科学学院教授共同起草了请愿书,以抗议
学校越来越不重视本科生的教学工作,越来越强调教育的实用技能。他们写道:“在日益
技术化的今天,教导学生如何超越技术化是至关重要的。”在中国的清华大学与北京大学
,人文科学遭受的冷遇更加显著。一位计算机系研究生的补画是2000元,而一位中文系学
生则只有300元。计算机系与生物系的件比物理系、数学系好得多。也就是说,不管是创
办北大方正还是清华同方,其最初的目的是为财政紧张的校方提供支持。但很显然,这种
目的已经让位于如何赚更多的钱带来收益的科系。


清华大学的重要性是否与联想集团并无分别?大学教育是否可以用美元或是人民币来衡量
?这是我们都乐于承认生活的目的在于短期致富,那么我们尽可以继续为北大、清华在商
业上的成功欢呼,也应该继续缩减艺术与人文的投入,招收更多的计算机与生物系学生。
但是,倘若我们认为,大学应该提供一些我们的社会缺乏的品质,比如理想主义,比如批
判精神,比如欣赏莫扎特的音乐与塞尚画作的兴趣……那么,我们就必须加倍警惕目前大
学的商业化倾向。在一个人人都抱怨社会不公与迷惘的时代,我们希望大学能够作出表率
,它是我们社会的价值坐标。大学必须培养出温文尔雅、心态健康、想推进社会变革的好
公民,而不是急功近利之徒。同时,大学也必须研究那些看起来完全没有用的东西。没有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我们的计算机革命根本不可能发生。

是什么让我们记住了北大与清华?是蔡元培与胡适之,是北大在封闭时代引入的自由思想
,是梅贻琦与陈寅恪、杨振宁,他们坚守大学的独立品格、探索未知的领域。我们回忆起
老北大的逍遥作风与水木清华的灵秀,进入这样的大学,意味着年轻的灵魂有机会接触世
界上最崇高的理想,拥有最自由的空间。

几十年后,倘若我们的孩子回忆起的只是北大方正与清华同方的年产值怎么办?况且没有
基础科学的支持,这种产值也是短期的。这个问题需要我们的大学与社会共同反思。前者
必须重新树立起自己的教育理想、科学理想、艺术理想;而后者应该意识到,我们应该更
阔绰地投资于教育,不要让大学总是陷入贫困之中。大学的贫困,意味着我们未来的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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