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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REM (不逃课), 信区: Reading
标  题: 杜拉斯与张爱玲的世纪对话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Wed Dec 12 12:25:31 2001), 转信

我最喜欢的两个女作家.........

杜拉斯与张爱玲的世纪对话 ZZ
  都反对以女作家眼光看自己的杜拉斯与张爱玲,出生时间相差仅七年,去世间
隔不到六个月,她们都用自己珍爱的文字为自己构筑了一个无法贴上任何标签的文
学之巢。

  真的无法贴上任何标签吗?世界性与现代性是本文的切入视角和横纵坐标。世
界性是相对于地域性而言的。法国人、中国人、巴黎人、上海人,是地域性的;而
人在法国。人在中国、人在巴黎、人在上海就是世界性的。对后者而言,法国、中
国、巴黎、上海,成了一具偶然的文化面具,一个七情六欲的中国人,他的"人"性
大于他的"中国"性。现代性是相对于古典性而言,因着自觉不自觉地意识到当前现
实生活存在的本真状态,从而对古典的表达方式以及此后的世界观有了新的规定与
突破,这就叫现代性。世界性是空间性的,关注存在着的人;现代性是时间性的,
关注人的存在。以此横纵坐标的切人,我们试图激活人土未安的玛格丽特?杜拉与
张爱玲,在阐释中进行对话,在对话中进行阐释。

背景:

  杜拉斯(Marguerite Duras ,1914一1996)法国女作家。生于越南嘉定,
1932年回国。受教于索邦学院。1935一1941年在殖民部当秘书。1943年开始创作。
初期小说主要有《厚颜无耻的人》、《安静的生活》、《抵挡太平洋的堤坝》、《
直布罗陀海峡的水手》等。生活中的细微变化及琐事、人们对自己难以把握的事情
的一种不断期待的感觉,这些是其初期作品的主题和材料。从写《塔基尼亚的小马
群》和《街心花园》起,她逐渐脱略了情节描写,力求以平淡的风格,更客观、直
接地发掘人们心理上的变化。其主要小说有《琴声如诉》、《洛尔?瓦?斯泰因的迷
狂》、《副领事》、《情人》、《痛苦》、《蓝眼睛黑头发》等。1959年起开始从
事电影编剧,写有剧本《广岛之恋》、《长别离》、《印度之歌》、《卡车》、《
大西洋人》等。

  张爱玲(1920一1995)中国女作家。原名?,祖籍河北丰润,生于上海。曾用
笔名梁京。童年时代亲历封建旧家庭的衰败,青年时期又在香港体验到战争的恐怖
,逐渐形成悲观的人生态度。

  1943年在上海开始发表作品,代表作有小说《倾城之恋》、《金锁记》、《红
玫瑰与白玫瑰》等(结集为《传奇》),散文集《流言》,长篇小说《十八春》等
。1952年离开上海,在香港短期供职于美国新闻处,写有《秧歌》和《赤地之恋》
;删改《十八春》为《半生缘》。1955年到美国,创作英文小说多部,均不成功,
其中仅有〈北地胭脂〉(中文名《怨女》,为《金锁记》的改写)出版。

  1969年后主要从事中国古典小说研究,著有红学论集《红楼梦魇》,并将清末
小说《海上花列传》译注为白话文和英文。晚年出版照片集〈对照记》。有《张爱
玲全集》(台湾皇冠版)行世。

分析:

  一、心灵的召唤:先成为人还是先成为作家瑞士作家赫乐曼?黑塞说过:我已
经成为一个作家,但是,我还没有成为一个人。

  一战后的黑塞,精神陷入崩溃和分裂中,不得不求治于荣格及其学生。杜拉和
张爱玲的一生中也有这种倾向。杜拉有数次崩溃的经历,便藉酗酒逃避,但终至连
身体也垮了下来,好多次不得不住进医院。

  张爱玲倒不见得完全崩溃,但她的精神始终处在一种病态般的敏感和高度紧张
状态,早年时听交响乐,"感到模糊的恐怖";晚年总是怀疑、怨愤室内爬满了小虫
(也许是真的),竟至多次搬家。

  当然,我们把"为人"和"为作家"对立起来,更多是指有一类作家终其一生竟无
法学会过平常人的生活。杜拉和张爱玲正是这样。

  她们始终无法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建立和谐、平稳的人际关系,总是充满了
冲突。龃龉、隔绝,关系或紧张或疏离。

  杜拉说她自己"费尽力气制定许多系统方法以便能像别人一样去为人处事",但
"还是处处落后于人,很是诅丧"。对于张爱玲也是一样,记路、邮信、讨价还价…
…诸如此类,对她来说全是"咬啮性的小烦恼",令她感到茫然无措、心理失衡。


  但无论她们的"为人"多么失败,她们却都是成功的"作家",或者说,她们天生
就只能成为一个作家,她们的一生就是为了这个目标来的。杜拉还是十几岁少女时
,就向母亲表达了一生当作家的愿望。

  为这一愿望她付出了终生的努力与追求,至死不悔。

  她出版的第一本小说是《厚颜无耻的人》(1943年),这本小说手槁曾被伽利
玛出版社拒绝过,后来她丈夫昂代姆把手稿送到布隆出版社并对审稿员说:"我事
先告诉您,如果您不对她说她是个作家的话,她会自杀的。"杜拉在回忆自己的早
年经历时曾说:"难道我知道我一生中那么早我就成了一个作家?无疑是知道的。
"展望未来,她又斩钉截铁地说:"总有一天,我将垂垂老去,搁笔不写了。对我来
说,这肯定是不现实的,做不到,而且荒谬。"这和张爱玲晚年的话如出一辙??"只
要我还活着,我就绝不停止写作。"而张爱玲的作家天才及聪颖早慧更是比杜拉还
华美灿烂。在《天才梦》一文中,张叙及她三岁背唐诗,七岁写小说,及全身心发
展艺术天才的童年时光,在〈童言无忌〉一文中,她自豪地说:"因为我未来是一
个写小说的人。"

  除去作家为人的传奇因素,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世界性的文化现象:先成
为人,还是先成为作家?难道为了成为作家就必须付出无法成为一个人的代价吗?
似乎成为作家已成了一种宿命,它使一个人付出全部的精力,以至于无暇去为人处
事了。青年马克思在一篇论文里写道,"无论对作家或其他人来说,作品根本不是
手段,所以在必要时作家可以为了作品生存而牺牲自己个人的生存"。这确实像谜
一样。作家为了能成为一个作家,居然肯牺牲世俗幸福,完全投入用文字构筑的想
像空间。就像渴望"疯狂地以写作度过一个个夜晚"的卡夫卡,就完全牺牲了婚姻的
幸福,没能成家。到底是什么促使作家承担这种近平宿命的命运的?到底是什么召
唤着作家终其一生倾注全部心力来成为一个作家的?究竟是什么使他们意识到作家
的庄严使命而无暇过一种平庸的生活的?

  苏联作家帕乌斯托夫斯基说:"譬如'使命'这个词在俄语中源出于'召唤'。任
何时候都不会召唤人们去作一个墨守成规的匠人,只会召唤人们去履行天职,完成
艰巨的任务。是什么促使作家去从事他那种虽然有时令他痛苦,但却是美好的劳动
的呢?首先是他自己心灵的召唤。……而到了成年时代,除了自己心灵的召唤声外
,我们还能清晰地听到另一种强有力的召唤,那就是自己时代的召唤,自己人民的
召唤,人类的召唤。"必然关涉对作家童年经验的追寻。我们发现,杜拉、张爱玲
正是从其孤独寂寞的童年经验开始文字生涯的。

  杜拉在《婚礼弥撒》一文中写道??使人写或者不写,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我
们还不知道。我们所知道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开始的。最初,在童年时期,总有那
样一位父亲,或者因为某一本书,或是学校的一位女教师,或印度支那种植水稻的
平原地带一个偏僻居民点的某一个女人,情况虽有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即小孩
子的孤独寂寞。

  张爱玲在《童言无忌》中写道??小学生下学回来,兴奋地叙述他的见闻,先生
如何偏心,王德保如何迟到,和他合坐一张板凳的同学如何被扣一分因为不整洁,
说个无了无休,大人虽懒于搭碴、也由着他说。

  我小时候大约感到了这种现象之悲哀,从此对于自说自话有了一种禁忌。……
当真憋了一肚子的话没处说,惟有一个办法……,还是随时随地把自己的事写点出
来,免得压抑过甚,到年老的时候,一发不可复制,一定比谁都唠叨。

  将这种童年时期的孤独寂寞和悲哀的自说自话现象的体验自觉地上升到为何写
作的层面来思考,应该说是深刻的,这正是她们心灵的召唤。而这一点对她们二人
格外重要,因为她们小时候所承受的父爱或母爱就是残缺的,她们的家庭都是不完
整的家庭,所以她们对孤寂的体验也就格外深刻。作家的不幸经历往往成为世界文
坛上的丰美收获,而在回忆中弥补,在叙述中平衡不幸的童年经验,居然是许多作
家之所以成为作家的原因。

  对童年经验的回忆和叙述,也是一个不断被回忆和叙述所诱惑的过程。这对于
现代作家来说尤甚。古典作家自觉地以人类的眼光来力求刻划脱离于个体的客体世
界,以全知全能的上帝的身份来叙述,他们所追求的是回忆和叙述背后的客观真实
。而现代作家醉心于回忆和叙述本身,文本世界比现实世界更能诱惑他们。他们对
文字和词语产生迷恋,由文字、词语组成的文本本身成了一面镜子,他们都自觉不
自觉地成了对"镜"自照的自恋者。这是现代作家所特有的自恋情结。

杜拉和张爱玲是典型的自恋型作家。这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 对自己的身世、经历的反复叙说,其作品成为"私语式"的"我、我、我"的文字
;2.将作家的自我意识强加给作品人物,于是有了"杜拉式人物"和"张爱玲式的销
魂与感喟";3.对词语"迷恋、对叙说的"狂喜",渴望以文字确立自己的人生价值和
获得广大读者的认可;4.调创作个性,标榜自己的作家天分和身份等等。当然不止
这些,分析二人自恋情结的文字比比皆是。有评论家说张爱玲是"临水自照的水仙
花",对自我怜惜着又嘲笑着自己的伶惜,连沉默也是刻意的,仿佛对着一面镜子
生活着。杜拉的自恋则少一份感伤,多一份跋扈,有人分析《情人》的自恋结构为
:"1.我很满意自己是个作家;2.我之所以成为作家在于我有过与众不同的经历;
3.我既满意自己的现在,又满意自己的过去。"其实,这种自我迷恋,从世界文学
的潮流来看,正是杜拉和张爱玲成为作家的心灵召唤,是其成为作家的现代性要求


  根据荣格的看法,情结就是集体无意识的最突出的表现,随时捕捉着作家成为
它的代言人。情结在被叙述中伴随着强烈的情意功能,使作家得到释放和狂喜。这
实在比任何世俗的成功更能带给作家以奖赏。正是在这种世界性和现代性的大背景
下,杜拉和张爱玲甘愿为"文"付出无法为"人"的代价。这是她们的宿命,更是世界
文化现象中的一个悖论,具有普遍性。所以,托尔斯泰说:衡量一个作家的标准就
看他甘愿为写作而牺牲的程度。


二、道德失落后的现代生活:欲情恋

他很可怜我,我对他说:不必,我没什么好可怜的,除了我的母亲,谁也不值得可
怜。

  他对我说:是因为我有钱,你才来的。我说我想要他,他的钱我也想要,我说
当初我看到他,他正坐在他那辆汽车上,本来就是有钱的,那时候我就想要他,我
说,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可能知道我究竟该怎么办。

  宗帧没有想到他能够使一个女人脸红,使她微笑,使她背过脸去,使她掉过头
来。在这里,他是一个男子。平时,他是会计师,他是孩子的父亲,他是家长,他
是车上的搭客,他是店里的主顾,他是市民;可是对于这个不知道他的底细的女人
,他只是一个单纯的男子。

  上引分别是杜拉斯的《情人》与张爱玲的《封锁》中的文字。一个写的是淫乱
,一个写的是偷情。在杜拉与张爱玲笔下,激情失落了,道德被勘破,道德意义上
的好人是不真的,苍白的,她们写的是现代人的欲望情恋,是灰色的单调的、说不
上美好、也不一定就丑陋的日常生活。

  杜拉斯和张爱玲如此对题材的选择是自觉的。杜拉说过:"女人就是欲望,女
人不能男人写什么便跟着写什么,女人若不在欲望的地方下笔,那她不是在写,而
是在剽窃。"

  张爱玲在《自己的文章》一文中也说:"一般所说'时代的纪念碑'那样的作品
,我是写不出来的,也不打算尝试,因为现在似乎还没有这样集中的客观题材。我
甚至只是写些男女间的小事情,我的作品里没有战争,也没有革命。我认为人在恋
爱的时候,是比在战争或革命的时候更素朴,,也更放恣的。"

  二人都以现代性的欲望去反古典性的道德。杜拉的《如歌般的中板》、《洛尔
。瓦?斯泰因的迷狂》、《蓝眼睛黑头发》、《情人》等与张爱玲的《封锁》、《
红玫瑰与白玫瑰》、《沉香屑第一炉香》、《连环套》等作品,整个写的无非是偷
情甚至姘居,这的确不是"好人"所能做的。而"好人"对于杜、张二人来说,也不过
是人戴上了社会角色的面具,被规定地生活着而已。张爱玲在《自己的文章》中说
"我要求自己能够写得真实写"欲望的挣扎和汹涌似乎从没变得如此疯狂和裸触,如
此的恬不知耻。而这种欲望又和绝望扭结在一起,上演着一幕幕根本就算不上悲剧
的悲剧,一幕幕流泪的喜剧。

  和欲望、偷情相对的是道德与责任,是婚姻家庭所代表的日常生活。杜拉和张
爱玲非常关注日常生活,它是她们笔下的"几乎无事的悲剧",毫无戏剧性,单调、
平庸。

  但却在她们的作品中获得了自己的话语空间??在杜拉的小说《如歌般的中板》
中,安娜领着孩子来上每周一次的钢琴课,这也是她为自己那吃了就睡、睡了就吃
的生活安排的调味剂。这时上钢琴课的楼下发生了一桩凶杀案,这使安娜有了到附
近咖啡馆喝酒的理由。

  在这里她遇到了肖万,两人没有约定却总能在咖啡馆见面,似乎在谈论那桩凶
杀案,实则在互诉衷情,二人产生了隐秘的、疯狂的恋情,这是安娜的婚姻和周围
的日常生活秩序所无法容忍的。最后,二人一吻之后分手了。人在盲目的激情下相
爱又无可奈何地分手。日常生活就像小说中孩子讨厌上的钢琴课,就像女教师所讨
厌的教钢琴课这门职业,更像是安娜在冷冰冰的晚宴上呕吐出的"不得已吃下去的
奇怪的食物。但人又只能忍受,因为真正的爱情也许只有在死亡中才有,否则,此
爱也只会被单调的日常生活磨损掉。

  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中,佟振保舍弃了他的"红玫瑰"王娇蕊,娶了"
白玫瑰"孟烟鹂,结果忍受不了没有爱情的婚姻生活,在外留宿嫖娼。其实,他娶
了"红玫瑰"又怎么样呢?"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
臼的还是'床前明月光'。

  在这里无法忍受的依然是日常生活。王娇蕊与振保的偷情,其实一大半还是因
为无法忍受与王士洪的婚姻,需要一种新鲜而刺激的高级调情罢了。但抓了个空,
振保并不愿娶她,她不得不再次嫁人,活下去。

  而最悲惨但又确实是悲而不壮、惨而不悲的莫过于孟烟鹂了??烟鹂得了便秘症
,每天在浴室里一坐坐上儿个钟头??只有那个时候是可以名正言顺的不做事,不说
话,不思想;其余的时候她也不说话,不思想,但是心里总有点不安,到处走走,
没着没落的,又有在白色的浴室里她是定了心,生了根。她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肚
子,白皑皑的一片,时而鼓起来些,时而瘪进去,肚脐的式样也改变,有时候是甜
净无表情的希腊石像的眼睛,有时候是突出的怒目,有时候是邪教神佛的眼睛,眼
里有一种险恶的微笑,然而很可爱,眼角弯弯地,撇出鱼尾纹。

  这恐怕是现代文学史上最令人怦然心动又令人心酸的文字之一,一个已婚的妇
人裸身在浴室里大便,对自己的便秘症也产生了感情。

  这不单是盂胭鹂一个人的悲剧,也是所有"白玫瑰"们的悲剧,甚至是所有"红
玫瑰"们将注定无法逃脱的命运。

  此外,杜拉斯与张爱玲也有涉及战争的作品。《痛苦》、《广岛之恋》、《长
别离》都涉及二战,但杜拉斯下笔不写战争,只写战争给人带来的创痛,给人带来
的情爱的破碎与残缺。张爱玲也是从二战过来的,她着眼的偏偏也是"倾城"下"之
恋",是"烬余"之"录"。

  关注传统道德失落后现代人的欲望、情恋,以及无法忍受的日常生活,体现了
杜拉和张爱玲题材选择的世界性和现代性。她们告诉我们,没有问题的家庭婚姻是
可疑的、不正常的。对性、欲望的关注则几乎是20世纪文学有别千前的最大标志。
这一题材选择的世界性与现代性背后,对于杜拉来说,是受法国本民族文学传统中
现代性裂变的影响,而对于张爱玲来说则是自觉地接受以弗洛伊德为代表的情欲、
性欲论调及一战后西方作家的影响。

  尼采在19世纪末喊出"上帝死了",而法国文学在20世纪的发展表明??"人也死
了"。不再相信有人间英雄,不再在英雄身上寄托希望。罗曼?罗兰笔下的约翰,克
里斯朵夫们死去了。法国荒诞派戏剧率先揭示了人类存在的荒诞和不可理喻,而存
在主义则把这个问题提升到人的存在层面上来考虑,"人也死了",也就是说人的本
质,那个可以拥有本质的坚硬的人如壳般碎去了,"人的存在先于人的本质"。人的
境遇先于人的抗争而人又不得不抗争,人被抛到这世上来,谁也无法脱逃。两次世
界大战击碎了人类永恒、进步、富强的神话,整个西方文学开始关注人类的普遍性
处境:人并不像人自己想像的那么美好、可爱。杜拉正是在这种思潮下浮出海面,
步人二战前后的法国文坛的。杜拉早期的小说《抵挡太平洋的堤坝》中就有明显的
存在主义因素。母亲筑堤抵挡太平洋的潮水,非常像西西弗斯一次次推巨石上山的
荒诞命运。小说的力量在于它所揭示的惊心动魄的真实:人被抛在这世界上,绝望
与荒诞不再是人生的偶然与例外,它们就是人生。

  张爱玲的题材选择无疑受到了中国旧言情小说和旧戏的影响,而怀疑人的理性
,强调非理性,对现代文明乃至人类的幻灭与失望,自觉地以情欲来解释人生的一
切饥渴和挫折,这却是张爱玲借鉴西方现代文学并受其深刻影响的结果。无论张自
己怎么说,她的《心经》无疑正是弗洛伊德"恋父情结"的文学表述。张爱玲曾提到
过精神分析病例,提到过一大批一战后的西方作家,如毛姆、赫胥黎、威尔斯、奥
尼尔、萧伯纳等。这些作家都感到了一战后西方深刻的精神危机。

  张爱玲受他们的影响,也自觉地对人类文明的浮泛,对传统道德的失落,对人
的欲望潜流有了认真的关注,这使她的作品在题材选择上打破了地域性限制,能够
真正达到东西文化不隔的地步,且具备了深刻的现代性因素,致力于人性在英雄神
话破灭后的苍白、自私、丑陋的描述与刻划。

  然而,写的虽然都是现代人欲望冲突下的情恋,杜拉写的是"情",张爱玲写的
却是"恋"。写"情"也好,写"恋"也罢,二人处理这种题材的可贵之处在于都凸现了
强烈的现代感,不约而同地拒绝温情、矫情和滥情。杜拉笔下的爱情是绝望的,与
死亡联系在一起,男女主人公们神经质地疯狂地攫取、寻找爱情,在汹涌的欲望中
终至无法把握住爱情;张爱玲写恋爱、恩怨、欲念,总挥之不去那种惘然、苍凉之
感,有种世纪末的的情怀。《倾城之恋》中范柳原时白流苏说:
  "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
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
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
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仅此而已。

  两人在题材选择上这种微妙的差异是和各自的文化背景相联系的。

  在法国文化传统中,爱情天然地向艺术生成,欲望、性超越为爱情;而在中国
,欲望、性与爱情是分裂的,它们自觉地向历史生成,巨大的传统、现实压力,不
自觉地栩曲了人物的情感心态,不允许一次不顾婚姻的爱情,饶有趣味的是,在杜
拉的作品中,人物大部渴望逃离婚姻的"围城",反叛社会,去寻找真正的。忘我的
爱情;而张爱玲笔下,女主人公们的最大心愿是抓住一个男子,把自己嫁出去,恋
爱成为现实利益逼迫下走向婚姻"围城"的过渡,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

  难怪张爱玲说所有的女人都是同行。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日常生活压力下、欲望煎熬下的现代人
已无法从传统道德和人性神话中取一杯羹了,那么情何以堪,爱又何以寄呢?杜拉
和张、爱玲以极大的勇气忠实于生活真实,正对肚人以或同情或悲悯的注视。


三、经验与超验:在空间漂泊和被时间放逐

  能否用一个词打开这两位女作家整个作品的武库?如果有,那么分属二人的创
作之钥,张爱玲的应是"荒凉",而杜拉的应是"绝望"。

  所以,张爱玲喜欢带有荒凉底色的意向??月亮(宜感)、镜子(宜怜)、玻璃
(宜碎)等,而杜拉笔下总汹涌着欲望的海潮与急流,任何堤坝也无法阻挡,灼热
的阳光下又使人如置身无边的荒漠。由创作意向到创作意识,二人作品给人的感觉
便是:一个被时间永恒地放逐,另一个在空间无限地漂泊。

  时空恰好被如此地分裂对立,是怎样造成与表现的呢?又如何体现出各自的世
界性与现代性的?两个人的作品为什么给人如此鲜明对比的感觉呢?

  首先,分属两个作家的个人宿命一个是"走回去",另一个是"走出去"。张爱玲
是走回过去,这源于她现实感的断裂一一她少女时期惨痛的被囚经历。在《私语》
中,张爱玲记叙了少女时因和后母起冲突,被父亲拳脚相加,监禁在空房中,又生
了沉重的痢疾,病了半年,差一点死了。在这里张的少女时代的日常生活时间一下
子断裂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青春无价值地虚掷,比古典的"美人迟暮"的感叹更
惊心动魄。这是现代人无可奈何面对自我被囚之墙的叹息,生活退化为原生质的无
意义的流失,连斗争的激情都没有了。原先就有的日常生活回忆中"父亲的房间里
永远是下午,在那里坐久了便觉得沉下去,沉下去"的古老的时间意识,和被囚时
荒凉的月光意象终于粹合了??Beverly Nichois有一句诗关于狂人的半明半昧:"在
你的心中睡着月亮光,"我读到它就想到我家地楼上的蓝色的月光,那静静的杀机
。(《私语》)

  不妨引用评论家萌萌在《断裂的声音》中写的??毫无疑同的,人的生存性就是
时间性,然而如果没有时间中断,人就无法体验时间,就像没有生命的边缘状态人
无法体验生命一样,而回忆,正是一种时间的中断。

  人们是那么容易沉湎于生活的常态,在日常的、沉沦的生活中随时间流去,在
时间中却没有时间意识。

  所以,只有常态的生活断裂,累积的文明坍塌,层层的社会关系脱落,人的存
在赤裸裸地凸现出来,这时候的你身处何处已毫不重要,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囚室,
生活已成为绝对的牢房,人被无可名状的销魂和悲悯攫住。

  但又形成不了古典性激情抗争,连对手也无所谓无无所谓有的,冰冷的空间成
了绝对的敌人,而无意义流逝的时间又提供不了温暖的盼望,从而也无所谓提供超
越的力量。

  连未来也被过去埋葬了,张爱玲已经再也无法从囚禁她的屋子里走出来了,以
后的生活只能一再地走回残酷、冰冷、感伤的过去。

  "人被钉在过去,人的命运成为一种古典宿向的重复:"正如勃洛克的诗:"我
们是某个人的/被遗忘的深深足印。"

  杜拉斯却不能接受这种人生。她说:我是一个不会再回到故乡去的人了。因为
与一定自然环境、气候有关,对小孩来说,那就是既成事实。这是无疑的。人一经
长大,那一切就成为身外之物,不必让种种记忆永远和自己同在,就让它留在它所
形成的地方吧。我本来就诞生在无所有之地。(《房屋》)

  杜拉斯最激动的经历无疑是另一类,即不断地走出去,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
市。

  从一具躯体流浪到另一具躯体。"醉在一个陌生的酒馆里,唱着一首不知名的
歌。"世界性的空间转移把对时间的记忆给湮没掉了,又何必有过多沉重的回忆呢
?我们是现代性的城市浪子,重要的是抓住夜里遇到的最后一个顾客,疯狂做爱,
在时间的长河中,张爱玲渴望钉在一点上,永恒地走回去,但时间的恒动不息只能
使她被不断放逐;而在空间的版图上,杜拉不屑于把情感钉在一点上,不断地走出
去,永远在空间漂泊。她们都没有自己的家乡,无所有之时,无所有之地。

其次,两位作家笔下任务的命运也是一向时间生成,一个向空间生成。张爱玲笔下
的人物永远背着传统的重负,因袭着历史的压力,摆脱不了回忆的阴影。这些人物
活动的场景和他们巨大的时间焦灼感似乎永远如张爱玲自己的一首待所写的:他的
过去里没有我;/曲折的流年,/深深的庭院,/空房里晒着太阳,/已经成为古
代的太阳了。/我要一直跑进去,大喊:"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呀!"

  这是一种尖锐的痛楚,是时间自身的伤痕,无法被时间治愈。

  《茉莉香片》中的聂传庆,就是在这样的庭院里体会着曲折的流年的。

  当年母亲夭折的恋情像一把剪子不断在他心里绞着,他真恨不得跑回过去,替
母亲把言子夜给抢过来。自怨、自恋、自卑、自惜,使他才二十岁就有了老态,《
心经》中的小寒,犹如月亮女神般漂亮聪颖,但是却渴望让父亲成为自己的白马王
子,永远生活在过去的相依相惜中,不惜把自己的婚恋给透支了。

  可贵的是,张爱玲独独写出了人物回忆历史和沉溺于过去的销魂境界。人自己
就愿意无限地沉下去沉下去,"一点点小事便放在心上辗转,辗转,辗转思想着,
在黄昏的窗前,在雨夜,在惨淡的黎明。 呵,从前的人……"(张爱玲《茉莉香片
》)。 《爱》中的"她","经过无数的惊险的风波,老了的时候她还记得从前那一
回事,常常说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门的桃树下,那年青人。"

  这也使张爱玲对笔下人物命运的观照独有一种不堪回首的沧桑之感和顾影自怜
的身世之叹。"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刚巧赶上了"(张爱玲《爱》)。或者,更经常的倒是:不是早一步(《创世纪
》中匡潆珠和毛耀球),就是晚一步(《十八春》中曼桢和世钧),刚巧错过了,
使人"感到一种凄凉的满足",就像《十八春》中曼帧和世钧这对恋人十八年后的重
见。根据《十八春》改成的《半生缘》中,曼帧还有这样一句话:


  "世钧,我们回不去了。"

  而杜拉斯笔下的人物却没有这种地老天荒、黯然魂销的时间意识,那是一些似
乎没有过去,没有历史的男男女女们,欲望延伸成无限绝望的大漠,他们偶然相遇
,又复归干绝望,开始新的漂泊与流浪??《蓝眼睛黑头发》中的男女主人公邂逅同
居后,竟然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和过去,仅仅是两个都想死的人进行的一场死亡
之前的游戏,借以逃避那无可逃避的孤独和忧伤。

  《洛尔?瓦?斯泰冈的迷狂》中,在S ?塔拉举办的一次舞会上,斯泰因的未婚
夫与安娜?玛丽?斯特雷特邂逅,二人一言未发,便在斯泰因的眼皮底下"私奔"而去


  摆脱了历史、记忆的纠缠,杜拉的人物就是这样,渴望出走去寻找新的情感历
险。

  所以她笔下人物活动的场景全部非常单调,简单到似乎是这个世界的任何一处
地方,远没有张爱玲小心翼翼设置的伤怀之景。这种单调场景中的男女主人公总渴
望出走。

  人被欲望挟裹,新的冒险伴随的也就只能是新的绝望,《直布罗陀海峡的水手
》、《广岛之恋》、《如歌般的中板》、《副领事。等作品,所笼罩着的绝望情绪
是彻入骨髓里去的。

  至此,被时间放逐的地老天荒的荒凉情绪和在空间漂泊的无可奈何的绝望分别
作为杜、张二人的创作之钥,一下子激活了她们的作品精魂。在张爱玲那里,对人
的存在状态的关注远远大于对存在的人的关注,她敏锐的体验是人在某一时刻的某
一特定心境,她能观照出人类的悲悯与脆弱,这是她超越厂人的地域性而对人类有
天涯共此时的不胜叹息。而杜拉觉得存在着的人只是一具存在的躯体而已,不必纠
缠在历史与传统的缝隙里,让重复着的欲望成为绝望。她对存在着的人的关注远远
大于对人的存在状态的关注,人无所谓过去也无所谓将来。

  当然,选择杜拉与张爱玲来作比较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不仅仅是因为她们的作
品都有着深刻的对立的不同,更重要的是她们二人的作品所折射出的作家思考的血
脉关联:不管是生在西方还是东方,她们二人关注与探索的是深刻的、一致的命题
。这时我们才吃惊地发现:


  文化,和人类古老的一致的本性与冲动比起来,只是一层薄薄的脆弱的外壳而
已。让我们敲碎外壳来看看吧。


  沿着世界性与现代性的线索走下去,我们必然超越于对经验现实和历史形态的
追问,而上升到超验的真理与价值层面上。我们不能满足于她们作品中有什么,我
们还必然关涉到她们作品中应该有却不一定十分明确的那一部分,结果是令人惊讶
的,杜拉与张爱玲二人殊途同归相遇于同一世界文学命题下:人对于自己被抛在生
活中的消耗生命这一状况的无能为力。


  下边分别是杜拉与张爱玲自己的话??……问题并不涉及什么痛苦,而是确认自
始既有、几乎童年时就出现的那种失望,可能说,确实就像八岁时就有的自认无能
为力的那种认识又突然复现在眼前,面对种种事物、人,面对大海、面对生命,面
对自身肉体的局限性,面对森林,不冒被杀死的危险就不能接近森林,面对定期邮
船离去的永诀,面对哭父亲死去的母亲,那种伤痕明知幼稚但他毕竟是从我们这里
被夺走了,就是面对这一切所产生的自知无能为力的那种认识。(杜拉《拉辛森林
》)


  人生的结局,总是一个悲剧,老了,一切退化了,是个悲剧,壮年夭折,也是
个悲剧,但人生下来,就要活下去,没有人愿意死的,生和死的选择,人当然选择
生。 (殷允梵《访张爱玲女士》)


  表面上看这只是两段悲观的体验性文字罢了。但放在超验价值的追问下,这分
明是两人自觉的思想,不仅是主观感叹,更是她们认为客观即如此。这是绝对现代
性的命题。生命已经赐给我们了,我们却只能任由生命在生活中消耗下去,永远地
消耗下去。人被抛人相对性的、局限性的生活中,欲哭无泪,欲喊无声。"长的是
磨难,短的是人生"(张爱玲《公寓生活记趣》)。反过来,是对自己无能为力、
无可奈何的认识。


  这种感叹和认识破客观化了,所有的超越的努力和斗争的激情郁显得苍白可笑


  我们细读杜拉的《抵挡太平洋的堤坝》和张爱玲的《花调》,分析其中的母亲
形象和郑川娥形象,便能体味到这是一种"绝对"的悲剧,是一种"存在"的悲剧,更
是没有斗争、没有激情的"几乎无事的悲剧"。

  晚年,杜拉在〈房屋〉文中曾无不深情地回忆小说中和现实中混在一起的母亲
形象:"大堤那插曲,我母亲被骗蒙受极大损失,并且被所有的人抛弃。她在孤立
无援的情况下把我们抚养成人。她给我们解释说她受骗了,钱被盗走,并被抛弃,
因为我们的父亲已经死去,没有人来保护她。有一仲事她是确知的,那就是我们一
家人都被抛弃了。"

  杜拉说是社会不公使她愤然提笔创作的,但她又清醒地意识到母亲的悲剧并不
单是社会不公造成的,她一次次她抗争又一次次失败,生活中每一个希望都注定变
成绝望,她躺在床上,看着生命一点点缓慢地衰落下去。其实母亲并不仅仅是被社
会与生活所欺骗,摧残和抛弃,更是被她自己的激情、希望和梦想所出卖,它们都
荒唐可笑地被虚掷于无所有之地,脆弱如抵挡太平洋的堤坝,一冲即垮。她不敢承
认,她渴望燃烧但无从燃烧,她无法在生活中给生命以应有的地位和价值,但遗憾
的是杜拉小说的自传意味太浓厚了,她虽然感受到了但并未明确表达出这不单是一
个母亲的悲剧,更是人类的悲剧。

  张爱玲的《花凋》讲的也是生命的悲剧:无法成为妻子的情人(郑川娥)正郁
郁死去,将成为妻子的恋人(余美增)正百般挑剔,已成为妻子的夫人(郑夫人)
即使曾有的一丝恋意也早在生活中被磨损净尽了,剩下的只是对丈夫刻骨的怨与恨
。总之,妻子(或丈夫)已经个爱对方了,却说对方不值得爱了。但问题是生命不
就是这样在生活中蜕尽最后一丝温情的吗?所以《花凋》所应有的深刻之处正在于
虽分写了郑川娥、余美增、郑夫人三个女人,实则是应该写一个女人一生的三个阶
段:"希望一一失望一一绝望"的三部曲。生命如一朵花,开了也就开了,但随即也
就在生活中无可救药地败落、枯萎下去。"生命却是比死更可怕的,生命可以无限
制地发展下去,变得更坏,更坏,比当初想像中最不堪的境界还要不堪。"(张爱
玲《十八春》)但遗憾的只张爱玲没有自觉地写出一个女人有抗争、有挣扎的这三
个阶段,只是附设了一些虚浮的幻想和过多的对身世的怜惜感叹。

  所以傅雷在著名的《论张爱玲的小说》一文中说:"明知挣扎无益,便不挣扎
了。执着也是徒然,便舍弃了。这是道地的东方精神,明哲与解脱;可同时是卑怯
,懦弱,懒惰,虚无。"这是张爱玲骨子里的局限。但同时也应看到,如果沿着张
爱玲自发的思索继续自觉思考下去,"卑怯,懦弱,懒惰,虚无",难道不正是人的
本相吗?从孩子的幻想,到恋爱时的指责,到结婚后的怨恨,不正是对这一本相的
进一步体认吗?

  人的存在的悲剧是人必须存在,人不得不存在,人实在无法不活。

  这就是沿着杜拉与张爱玲的思索所引发出的世界性命题。命题之所以是命题,
就在于它是被命令的,被人类、被存在所命令的问题,是客观性的。古典文学关注
的是人的特殊境遇及人的典型性格,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剧换一个家庭就可避免,
于连的悲剧换一个时代也可避免,但母亲和郑夫人的悲剧却是所有女人、所有时代
的悲剧,就是你与我的悲剧,是每天都上演的生命与生活冲突的悲剧。这是属于
20世纪世界文学的命题。20世纪文学过多地来描写人性的丑陋、苍白,生活的无聊
、空虚,生命的困惑、矛盾,其实只不过把人类的内心世界给外化了而已。人们不
再想念外在境遇的改变和社会制度的改善能根本解决人类的存在问题。这是大背景
下,杜、张二人这一命题的现代性所在。

  到了这里,我们又惊讶地发现:其实,真正的好作品不是作家凭着技巧创造出
来的,而是作家借着文字发现出来的。发现代替了创造,聆听先于诉说。真理本身
渴望诉说,渴望表达,它在耐心地等待着,等着捕捉住一些敏感的心灵来替它说话
。它霸占这些心灵,使这些心灵贡献出全部空间和血液,使这些心灵超越于个人的
功名利禄和悲欢离合,来为它尽心竭力。

  说实在的,研究只是一种解释,有些解释也许令作家本人都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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